“为什么?”
“什么?”杨慕灵沉浸在最后一抹火光中,橙红色火焰卷走了她所有视线,半壁残垣在一团绿意中,矗立的像怪诞的世界。
【恭喜宿主!完成第一个世界的任务!】
仿佛那句质问像是她的幻听。
明明只在世界里度过将近两年,它却成为杨慕灵心安的存在。
熟悉的机械声把她从残留的回忆里拉了出来。
杨慕灵眼睛被蒙住了一层雾,朦朦胧胧,很难看的真切。
动作也迟缓,情不自禁的扶上平坦的腹部,那里什么都没有了。
她的肉身回来了,灵魂有三魄留在了余烬中,跌跌撞撞,无序飘荡。
“我出来了……”杨慕灵这一声呢喃轻飘飘的,说给剩下的自己听。
她缓了片刻,神色无恙。
“我到底还要待在这里多久?”
杨慕灵掷地有声,不需要特别去感受她的愤怒。
“凭什么是我?”
“我要出去!”
如果旁边有任何趁手的东西,杨慕灵会毫不意外的砸向它,可惜周围一片白茫,她是唯一的生命。
系统很聪明,不在她气头上劝说或是安排下个世界的任务,灰溜溜的消失一会。
等到她平静了,又悄无声息的出现,适当安抚几句,再瞅准时机,一键送到了新世界。
杨慕灵脏话都到嘴边了,活生生梗在喉头,卡的她不上不下,在新屋里躺尸了两天差不多才消气。
窗外摊贩沿街叫卖,邻里招呼,七长八短,逗孩溜狗。
杨慕灵咬着被角,下颌发抖,愤恨的捂住耳朵,瞪着骨碌的水灵圆眼,拿着要把只剩发灰霉点天花板看穿的气势。
最后两眼发酸,把薄被往头上一闷,彻底随他们去了。
杨慕灵以前没觉得自己娇气。
几百块的不隔音出租屋能住,鱼龙混杂的群租房也能住,而今只在裴砚深那待了段时间,便不习惯住这老旧筒子楼。
吵的她意志力薄弱,忘乎任务所在。
不过,也不能全然怪她。
来这几天了,杨慕灵除了偶尔出门逛逛,一切相安无事。
房子是一室一厅,老式格局,胜在面积大。
她住卧室,看屋内装饰,光秃秃一片,勉强能算的上简洁,过时老气的蓝黑格子三件套。
衣柜里飘荡着几件彩色的女式衣裳,像黑夜里的腾空摇摆的鬼魅。
她打开另一边,一股樟脑丸的刺鼻气味飘出来。
杨慕灵撇着嘴,右手成面在鼻下连扇了好几下,稀释掉眼前的亮色。
她随手扒拉了两下衣架,宽大的上装死气沉沉待在柜内。
卫生间洗手台上有两套洗簌用品,阳台一角收着折迭床。
另一边花盆内的橘树刚长出半人高的细枝树苗,每次开关,门风吹的它枝叶簌簌发抖。
冰箱里有新鲜的不同时令的绿色蔬菜和肉类。
杨慕灵环视下来,一应俱全。
越发好奇不存在的那个人是谁了。
她等了两天。
头一天熬到天蒙蒙亮,意志昏沉的听见隔壁阿婆买菜开门的吱呀声,一卡一顿和她疏松的骨头重合了。
反倒这边活泛的合页一点声响都没有。
第二天睡到晚上才醒来,屋内的陈设与她睡之前没有任何变化。
杨慕灵从冰箱里拿了瓶酸奶,像猫舔脸似的卷起薄膜上的酸奶盖,坐在橡木色的硬邦邦木质沙发上盘起一条腿,慢悠悠晃着得空的那条。
电视里正在放搞笑综艺,杨慕灵的一张嘴忙的上下不接。
隔老远就能听见她清朗的笑声压过电视那头,连着三个同一声调的哈声传出来,奇迹般让听到的人都忍俊不禁,在开门的那一刻又收起来。
以至于杨慕灵完全没注意到站在身后的沉酌。
综艺正在播广告,杨慕灵把手里的酸奶盒掷在圆形茶几上,索性两个脚都收上来,靠着栅栏的沙发背,嘴角的笑定格在了最高兴的角度。
她眼角瞟见了门口的不速之客。
她由下到上的扫过。
拖鞋,钥匙,他。
不动声色的环视屋内一周,杨慕灵紧追着他的视线移动,忽上忽下,跟的毫无章法。
也许她才是不速之客。
沉酌最后定格在酸奶杯,把手里的钥匙随意放在鞋柜上。
“吃了吗?”
他好像不在意,杨慕灵给自己上了层枷锁,板板正正的坐好,声如蚊蝇,“没。”
主持人开场声压过她。
沉酌抬眉,示意她再说一遍。
杨慕灵嘴里干的厉害,微张,找不到发声的位置,摇了摇头。
她踌躇的时候,沉酌已经走到她跟前,接过遥控器把声音调小了几格。
“想吃什么?”
沉酌把一个墨绿色暗旧旅行包贴着沙发扶手放下,把水槽里的碗盘洗干净,顺便洗了个手。
他从进门处处都是关心,没有一丝不悦,可反而把杨慕灵臊的慌,脸上一片窘色。
趿着拖鞋,哒哒的跟到他身后,左右摇脑,始终没找到插手的机会。
杨慕灵解释道:“本来想等会洗的……”
“嗯。”
沉酌穿着深色短袖背对着她,语气不详,也不知道他信了还是没信。
杨慕灵摸不到章法,欲开口再说两句,瓷盘白晃晃的堵着她的嘴,低着头,讪讪的挪到旁边不敢再动。
扣着凝手的冰箱门胶条,粘在手上,好大一会才能脱手,像是油腻的冻肉。一开一关,她七上八下的心找到了个落脚的地方。
但好景不长。
水流声停。
沉酌来到她面前,歪着头盯着她看。
由上到下,一双玻璃球左右乱转,看不见薄眼皮底下的亮泽的灵光,白齿裹住一小块温润唇肉。
像是一只落入陷阱的迷路小鹿。
杨慕灵总觉得有一束光紧盯着她,不是脑顶摇摇摆摆的白炽光。
她抬眼去查,和沉酌垂眼的暗光对上了,说不清到底是灯光更亮眼,还是他黑漆漆的眼神更新奇。
杨慕灵手上的动作停了,掀开眼皮,直直的看向他,不怕,如同幼兽,带着湿漉漉的底光。
沉酌下巴朝冰箱一伸,杨慕灵恍然脱手。
朝旁边连挪了好几步,“你用你用。”
冰箱门的胶条距离太远,没吸上,露出里面冷硬的白光。
沉酌没再多说,没用力就拉开了冰箱门,一只手撑在冰箱顶的一角,微弯着腰,半个脑袋已经进了冷藏室,半张脸在光下影影绰绰,像极了外面半空的弦月。
他走之前塞进去的菜几乎没怎么动,绿菜叶已经开始发蔫了,各个萎靡不振。
沉酌看过一眼,心里就有了大致想法,不能吃的菜全扔进了垃圾桶,拿了胡萝卜和鸡蛋放置备用。
杨慕灵看着他大刀阔斧的全扔了,心里不免有些肉疼,虽不是花自己钱,谁知道他是真的对菜有意见呢,还是人。
她手在空中展了一半,便悻悻的放下,嘴里“唉”完也没了后续。
沉酌仿佛背后长眼睛了似的,安慰她,“不新鲜的不要吃,对身体不好,炒饭可以吗?”
他围着半截围裙,侧着身子,伛偻的腰背专心切菜。
他好像又没那么讨厌了。
杨慕灵答了他。
“去沙发上坐着吧,今天请的嘉宾还挺有意思的。”
沉酌真把杨慕灵当成小孩了,可是他明明看起来也才二十多岁。
自己都管不明白,还来照顾她,杨慕灵没抱希望。倒也乖乖坐在沙发上,耳朵和眼睛时不时注意着厨房里的动静。
所有厨具都相互配合着发出和谐的韵律,没有突如其来的砸锅摔碗。
她多看了一眼,慢慢的心思就不在那边了。
沉酌叫她吃饭,满屋喷香的炒饭味,让杨慕灵不得不多高看他一下。
起先还拘谨着,毕竟好多天不曾正常吃饭了,被眼前的美食吸引,没有多大心眼注意他了。
“报了那几所大学?”
杨慕灵想起笔记本里记的填报志愿,随口报了几个给他,因为她也不知道原主填了几个。
“B大,江大这些吧。”
沉酌放下手里的筷子。
“没打算留在A市吗?”
杨慕灵塞了一大口在嘴里,偷偷瞟了他一眼。
正经的样子让她拿不定主意是留好还是不留好。
“出去多看看。”
杨慕灵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。
“你爸在江市,去读书也算得上团圆了。”
杨慕灵从这几句话里猜出了一点自己的处境。
她对毫无记忆的父亲没啥感情,冲他皮笑了下,不再继续接这个话题。
沉酌走到沙发边,从包里掏出小包,拿了几百放到杨慕灵手边。
“拿去用,我暑假经常出差,不在的时候自己好好吃饭。”
杨慕灵看着折起来的纸币散开了花,也没客气,点头收下了。
她确实没钱。
上次出去了一趟,溜达是一回事,想找个工作也是重要的。
可惜附近没啥适合她的工作。
体力活她没体力,脑力活但她已经是20多岁的脑子了,如此便搁置下来。
杨慕灵大口扒完了最后一口饭,连带着沉酌的碗筷一起洗了。
等沉酌洗完衣服回到厨房时,崭新的碗筷已经归置好了,茶几上的垃圾也消失了。
让他不由的顿住脚步,叉着腰在客厅踱步,很难真正把涓涓流水同时伴有几声哼曲的卫生间忽略掉。